经过3年的艰苦诉讼，著名作家远征的女儿萌萌状告生母著作权案最终还是输了。人们关注这个官司，其实更多的是案件背后，关注萌萌怎么可以为了远征的遗产状告自己的亲生母亲。令人感叹的是，在这场沸沸扬扬的著作权官司背后，隐含着一个女儿以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父亲的深情。
　　　　　　　　舐犊情深，作家远征爱女儿胜过爱自己
　　远征是一个用心血和生命来写作的人，这在当代作家中是鲜见的。最终远征也因为创作于1992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远征是陕西省清涧县人，1991年完成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他的作品《人生》被改编成电影后，引起巨大轰动。他的全部作品收入广州出版社和太白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的《远征全集》。
　　在完成《平凡的世界》之后，远征抱病撰写了著名的创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这是远征对自己文学思想和文学观点的全面总结，使我们看到了鲜花和掌声之后的艰难之路。
　　在创作随笔中，远征多次提到关于女儿萌萌的一些文字。第一处提到萌萌，是远征在经过长达3年的准备，在陈家山煤矿开始写作，从秋天写到冬天，在经历了进入写作阶段最初的极其痛苦的煎熬后：“因为元旦即在眼前。在那个新旧交替的日子里，为了亲爱的女儿，我也得赶回去，其实这也是惟一的原因……想着马上就要看见亲爱的女儿，两腿都有点发软。”
　　第二次提到是远征移师到榆林宾馆，开始写作《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时候：“在一片寂静中，呆呆地望着桌面材料堆里立着的两张女儿的照片，泪水不由在眼眶里旋转，嘴里在喃喃地对她说着话，乞求她的谅解。是的，孩子，我深深地爱你，这肯定胜过爱我自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在很大的程度上也是为了你。我要让你为自己的父亲而自豪。我分不出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即使我在家里，也很少能有机会和你交谈或游戏。你醒着的时间，我睡着了；而我夜晚工作的时候，你又睡着了。不过，你也许并不知道，我在深夜里，常常会久久立在你床前，借窗外的月光看着你的小脸，并无数次轻轻地吻过你的脚丫子。我要用最严肃的态度进行这一天的工作，用自己血汗凝结的乐章，献给远方亲爱的女儿。”
　　最后一次提到女儿，是写到与女儿一起过春节：“万分庆幸的是，我能赶上和女儿一块过春节了。这将会是一个充实的春节。”
　　萌萌当然不止一次读过这些段落，这些文字已经深深镌刻在她的记忆中。远征生前常常提到“雯雯（萌萌的乳名）是我的上帝，我的女儿是个性格坚强的孩子”。对于父亲的这种视女儿为上帝的深沉感情，长大后的萌萌的感受难以言表。一个父亲对于他的孩子有这样博大深沉的爱，让萌萌感到无限幸福，但遗憾的是这种父爱太短暂了，短得只能靠回忆来享受这种幸福。对于自己的爸爸，萌萌的印象是性格宽厚而幽默。伟大的文学家很多，作为女儿，萌萌觉得爸爸是最好的。
　　　　　　　　纪念远征，女儿要用自己的方式缅怀父亲
　　1992年11月17日，作家远征离开了这个不平凡的世界。也就是这一年，萌萌跟随自己的母亲李倩来到了北京。
　　颇具文学才华的李倩女士是当年到延安的北京知青，在延安插队时认识远征并与之产生爱情。远征考上延安大学后，大多经济来源是靠李倩资助的，就连远征在学校里的被子和褥子，都是李倩给远征准备的。正是因为有了李倩，远征在延安大学能够安心读书和进行文学创作。远征从延安大学毕业后担任《陕西文艺》编辑，李倩也到西安电影制片厂担任编辑工作。1979年生下了他们的女儿萌萌后，远征才思喷涌，1980年远征发表《惊心动魄的一幕》，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其后，远征在创作《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时，长期离开西安到外地采风和创作，李倩则撑起了家庭的全部重担。直到远征去世后，李倩还经常托人捎钱给住在延安的远征养母。
　　文革之后，大批插队知青纷纷返城。经过多方斡旋，1992年，李倩和萌萌把户口迁到北京，也就是这一年，远征先生去世。
　　后来，李倩与一位教授结婚。萌萌也开始在北京读书，高中毕业后考入北京一所大学学习平面设计专业。萌萌之所以选择学习这个以图书装帧为主的专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亲。
　　客观地说，虽然对父亲充满了爱，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名满天下的作家，但真正触动萌萌的，还是远征去世10年后，延安大学举办的一次远征铜像揭幕仪式。
　　远征毕业于延大中文系，因为他对中国文坛的卓越贡献，被延大师生视为母校的骄傲。延安大学为远征铸造了一座高60厘米的上半身铜像立在图书馆前，以此纪念远征。2002年4月６日，作为远征的爱女，萌萌受邀到延安大学参加远征雕像的揭幕仪式。
　　萌萌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回到延安祭奠自己的父亲，她受到了延安大学师生们的热烈欢迎。中国作家协会的领导以及来自全国的文学界名流参加了揭幕仪式，并在远征墓前鞠躬献花，很多著名作家和大学生都把对远征先生的尊重传达给了萌萌。已经长大成人的萌萌明白，他们其实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尊重父亲终生从事的文学事业。那么，作为远征的女儿，又是学习平面设计专业的，对于父爱的最好报答，就是亲自设计父亲的作品，用更好的方式传达给读者。
　　有了这个念头，回到北京的萌萌开始注意搜集各家出版社出版的远征作品。萌萌发现，由于时代和技术的原因，出版的远征作品的出版社共有几十家，而且很多家都超过了专有出版权的期限，却仍在销售远征的作品。尤其是早期出版的，大多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设计、印刷粗糙等问题。经过咨询有关著作权方面的专家之后，萌萌决定对以往远征作品的无序出版进行一次规范，以此缅怀自己的爸爸。
　　远征去世之后，李倩和萌萌对远征的遗产享有法定继承权。在萌萌未满18岁的情况下，李倩与有关出版社签订了出版远征作品的《图书出版合同》，这其中包括1997年6月与太白文艺出版社签订的出版《远征全集》的出版合同。稿酬为每千字30元，合同有效期10年。
　　正是出版《远征全集》，引发了后来的这起著作权官司。
　　促成《远征全集》的出版，不能不提到陕西作家朱先生。朱先生是陕西太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远征去世之后，为纪念远征，朱先生产生了出版《远征全集》的设想，征得李倩的同意后，朱先生和文学评论家李先生一起，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编辑完成了《远征全集》。但是，出版这套《远征全集》却遇到了麻烦，出版计划一拖再拖。1999年年初，广州出版社的编辑杨女士得知这套书的情况后，立即跟朱先生进行接洽，经过两个出版社的商榷，4月16日，太白文艺出版社和广州出版社达成了共同出版《远征全集》的协议。这份新合同确认稿酬标准为千字40元，协议有效期为10年。两家出版社合作出版《远征全集》，也得到了李倩的书面同意。在出版社日期方面，李倩特别约定，“同意广州出版社力争以优质水平确保在1999年12月31日之前出版该全集”。
　　1999年，萌萌已经年满18岁，而签订出版合同时，出版社只跟李倩签订了出版合同。
　　　　　　　　　两上法庭，只为远征作品有序出版
　　更好地出版远征作品，成为萌萌成年之后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在协调了各家出版远征作品出版社的关系之后，萌萌开始与出版《远征全集》的广州出版社和太白文艺出版社协商。
　　由于远征去世后他的遗产由妻子李倩和女儿萌萌共同继承，而此时李倩女士已经再嫁，萌萌已经长大成人。为了让萌萌更好地行使远征作品著作权，2003年元旦，李倩与萌萌签订了一份《遗产继承协议书》，双方就远征生前所有作品著作权的继承事宜达成协议，由萌萌全部继承远征作品的权利。取得父亲全部作品著作权之后，萌萌以完整著作权人的身份，在成年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远征作品的著作权益。
　　2003年4月13日，在与广州出版社多次电话协商未果的情况下，萌萌给出版《远征全集》的广州出版社社长写了一封信，对广州出版社对于《远征全集》出版销售采取拆卖的方式、出版时间以及1999年与李倩签订的3份出版《远征全集》的相关协议等几项问题提出置疑。
　　收到萌萌的来信后，《远征全集》的责任编辑杨女士于2003年8月13日给萌萌作了书面答复，对合同的有效期、稿酬、装帧、出版时间等问题作出回应。此外，广州出版社要求萌萌提供李倩转授著作权继承权的正式授权书，而且要提供公证机关的证明，以便将之后的稿酬支付给合法继承人萌萌。为此，2003年9月10日，李倩和萌萌签订了一份《遗产继承协议书》。但是，萌萌和广州出版社因此开始僵持起来。
　　在远征去世12年之后的2004年11月，他的名字开始与法院联系在一起。
　　2004年8月24日，萌萌把广州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和母亲李倩告上法庭。萌萌在起诉书中称，两被告于2003年12月非法出版《平凡的世界》5000册，出版方未经她许可擅自出版该书，构成了对她著作权的侵犯，请求法院判令收回并销毁侵权图书，向原告公开赔礼道歉。萌萌认为，远征生前作品的著作权由其本人及母亲李倩依法继承，李倩在她未成年时与太白文艺出版社签订《远征全集》图书出版合同，属于李倩个人意思表示，并不代表萌萌的意愿。请求法院依法判定李倩与太白文艺出版社签订的《远征全集》图书出版合同及补充合同、太白文艺出版社与广州出版社签订的关于联合出版《远征全集》的协议无效。
　　被告广州出版社及太白文艺出版社则认为，太白文艺出版社与李倩签订合同时，萌萌尚未成年，她的权利由母亲李倩行使法定代理权，萌萌对此完全知晓。广州出版社及太白文艺出版社经著作权人授权并依法签订了相关合同，依法取得《远征全集》的使用权，出版行为不侵犯萌萌使用权及获酬权，故请求法院驳回萌萌的诉讼请求。
　　法院认为，在萌萌未满18岁，尚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李倩作为萌萌的法定监护人，在不损害萌萌利益的前提下，有权处分萌萌享有的远征作品著作权中的财产权利，李倩签订的合同应为有效合同。1999年4月，签订《关于增加〈远征全集〉稿酬的补充合同》时，萌萌已年满18岁，该合同是《图书出版合同》的补充合同，双方签约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履行《图书出版合同》，未侵害萌萌的合法权益，且未违反国家相关法律规定，亦应认定为有效合同。因此，法院作出驳回萌萌诉讼请求的一审判决。
　　萌萌不服，上诉到市高级法院。经过慎重审理，法院认为，对于不可分割的著作权如何行使由当事人约定，任何一个共有人不能阻止其他共有人正当行使著作权。一个共有人行使著作权，视同所有共有人行使著作权。2006年9月6日，市高级法院终审驳回了萌萌的诉讼请求。至此，这场备受关注的著作权官司落下帏幕。
　　但是，对于萌萌而言，官司的输赢似乎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风雨中长大了，从一个受人呵护的小女孩成为北京一家文化公司的总经理，变得坚强从容。现在，萌萌依然在为父亲远征的作品而奔波，我们有理由抱有美好的期待，经过合理有序的设计和出版，远征先生的作品会更加完美。（编辑：刘艺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