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这天，京城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的大雪，让这个冬天格外寒冷，我们是派出法庭，路远道滑，没过脚面的雪让出行变得十分困难。可是刚巧，我今天有一个案子安排了开庭，怕耽误，昨天，我们都不得不住在院里，同志们都说：“今儿这天儿，不会有当事人来了。”我看看表已经快九点半了，开庭时间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见当事人都没来，我拨通了原告张兰的电话，电话那头我听见一个中年妇女喘着粗气，脚下伴着咯吱咯吱的雪声，嘴里不断地重复着，“王法官，您再等我一会，一会我就走到了。”听着脚步声，我知道每一步维权的路她走的有多么艰难，我很不忍心，说：“大姐，这么大雪您慢点，我们在这等着您。”因为她不仅仅是我的当事人，还是一名癌症患者。

　　十点，庭审终于顺利开始了，我坐在法庭上，打量着这位妇女，温和的脸，现着岁月打磨和疾病折磨的痕迹，穿着几层厚厚的棉衣，衣角还露在外面，显得很臃肿，紫色的围巾紧紧地裹在脖子上，遮住半张脸，低着头，眼光总是避开对面的被告席，喃喃地说着话，我让她把围巾拿下来，她却很戒备，直说：“不想不想”，我想也许是因为病情羞于给别人看的缘故吧，她患的甲状腺癌，就在脖子上。庭审中，她掩饰不住激动，我几次叫她控制一下情绪，怕她的病恶化，她哭着，喊着：“我那么好好的照顾你13年，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你为什么那么对我！”每一声都针扎一样刺到我的心上，可是作为法官的我，也只能重复着说：“请您控制情绪，不要讲与本案无关的事情。”忽然想，有时，这个妇女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个能陪她说话的人吧。

　　　　　　　 　　　　　　　　　　　　　 一场癌症引发的

　　这起案件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2008年，45岁的女子张兰被诊断患有甲状腺癌，生活非常困难，抚养了13年的继子李刚不履行赡养义务，张兰将23岁的继子告上法庭。张兰称，李刚是张兰的丈夫与前妻的儿子，当时，李刚才9岁，张兰一直照顾李刚，但自从2008年身患癌症起，参加工作的李刚却不管不问，拒绝出一分钱。张兰认为，她对李刚尽了抚养义务，李刚也应该向她尽赡养义务。便一纸诉状将李刚诉至法院，要求李刚每月支付赡养费300元，并且负担治疗费用的三分之一。

　　刚刚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也见过李刚，大学刚刚毕业，在汽修厂工作，说话很有礼貌，张兰说她一直照顾李刚13年，跟这个继子一直关系很不错，很奇怪这样一个母亲怎么会突然将一个23岁的孩子告上法庭。立案的法官告诉我，这并不是这个妇女的第一场官司，就在此前一个月，他将自己的丈夫也告上了法庭。张兰原是河北人，后在北京与李志1996年2月经人介绍相识，同年6月12日登记结婚，双方都是再婚，各带一个儿子，年龄相当，都是23岁，刚结婚时两人感情良好，但由于工作关系，异地居住。后来张兰生病，住在平谷某村的姐姐家，而丈夫李志则是顺义区的一名保安，住在单位，半年才回一次密云的家。2008年1月张兰经医院确诊患有峡部甲状腺乳头状癌，同年3月进行手术，并要持续接受检查、化疗、服药等治疗，高昂的治疗费让张兰生活非常艰辛。由于没有钱看病，张兰的姐姐为她垫付了医疗费2万多元，张兰以丈夫不关心照顾其生活为由，起诉要求丈夫李志尽夫妻扶养义务。法院经调解后，双方已经达成如下协议，即丈夫李志在单位附近租房一处，供夫妻共同生活。并负担今后张兰的医疗费用。现在此案已经审结。

　　因为一场癌症，引发了一家人两起诉讼，不禁引起了我的关注，我知道，这种案件如果不耐心，不用心，肯定会引起更大的家庭矛盾，也许一个家庭就会这样毁了。于是我翻看案卷，跟前案的承办法官聊案件，调出庭审材料，仔细研究案情，希望找到本案中的主要家庭矛盾，后来我发现，这个家庭，并不是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冷漠的，究其原因也不过只有一个原因：癌症。因为张兰的癌症，医药费花去很多钱，这个贫穷的家庭没有条件负担，所以，每个人都选择逃避。

　　　　　　 　　　　　　　　　 他们一起经历的

　　下了班，案子却一直在心里装着，想起白天庭审的时候张兰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她应该有很多委屈要说吧，第二天，赶紧给张兰打了个电话，聊聊她的情况。她在电话里哽咽着，说她多么难，多么寒心，说到情深处，张兰更是声嘶力竭，我能体会到她的痛苦，不敢打断她的回忆，只能轻声说：“您别激动，慢慢说，说出来会好过一些。”通过她的叙述和材料，我对这个妇女，对她的家庭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打心眼里想帮助他们。了解的过程中，我知道张兰原是河北人，在父母包办下，嫁给了前夫吴鑫，由于之前没有感情基础，家庭并不幸福，这段婚姻因此没有维持多久。两人离婚后，张兰独自带着儿子，那时儿子也只有几岁而已，一年后，前夫就因为工作中出现事故而去世。看到孩子没有了父亲，张兰心中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96年刚过了大年，就有人跑来给张兰介绍对象，于是张兰认识了李志，看他虽然家里不富裕，当保安赚钱也不多，但觉得他人老实，肯干，再想到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的辛苦，几个月后，张兰就嫁到了李家。李志也有个儿子叫李刚，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大，听李志说，李刚的妈妈在他3岁的时候就服毒自尽了，听到这些，张兰看见孩子，打心里心疼，此后的几年，一家人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后来两个孩子都上了高中，花销也渐渐变多，由于李志在顺义上班，住在单位，几个月才回一次家，家里的事都指望不上，有时候家里没钱，交学费的时候张兰只能给校长先打欠条，下午赶紧向别人借钱，给学校送去，独自撑起这个家的张兰渐渐和继子的感情越来越深，2005年李志上了大学，张兰自己的孩子也上了技校，家里的负担逼得张兰不得不出去打工，没有技术的她只能去工地绑钢筋，下班只能睡在工地上，家庭的不顺和打工的辛苦，让张兰心力交瘁，总是觉得头痛，胸闷，不得已，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被诊断出患有峡部甲状腺乳头状癌，张兰觉得天塌了一样，沉重的医药费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生病后，由于夫妻两人两地分居，丈夫李志又忙于工作，张兰总是觉得丈夫不关心自己，而且也不给她一分钱，更不打电话，让张兰很是心寒，继子原来偶尔还向医院打个电话，可是自从医药费渐渐变多后，也更是不管不问，没有收入来源的张兰四处借遍了钱，便想到要用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利，接到案子之后，我和前案的主审法官聊天，发现张兰与丈夫的矛盾并不是不可以调和。因为在调解过程中，李志很配合，他同意为张兰在自己的单位旁边租一间房子照顾她，并且承担全部的医药费，通过这些，我发现其实一家人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因为支付不起高额的医药费而弄到支离破碎，如果采取合适的方式还是有可能解决的。因此在庭前，我先同李刚聊了天，听了他的感受，他说，他其实和妈妈的感情很好，但是他接受不了他把自己和爸爸告上法庭，更接受不了那些高额的医药费，我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对一个20刚出头的孩子来说有多心痛，我想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坐上被告席，会被自己的好妈妈告上法庭，我跟他说：“来法院并不是丢人的事情，只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而已，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妈妈养你这么大，是该回报她的时候了。”他听到这话，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噙着泪光，如果我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哭出来，我真的不忍心再说了。　

　　　　 　　　　　　　　　　　　　　　雪停了

　　接着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开庭了，面对继母的指责，李刚说了一句：“我真的没打算不管您。”这一句话，让冰冷的法庭变得很温暖，母子相视，没有了仇恨，一切怨恨都灰飞烟灭，说过的那些狠话，过往的那些苦痛，都被温情取代了，看着张兰有人照顾，自己也觉得很踏实，即使丈夫和孩子并不能给张兰很多钱，也许仍然不能完全负担她的高额医药费，但是，家庭的温暖可以减轻病痛吧，最后，我判决李刚每月支付继母200元赡养费，医药费根据之前的调解协议由丈夫李志负担。

　　至此，本案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看着张兰远去的背影，很欣慰。北京伊志律师事务所是经司法局批准的合伙制律师事务所，是一家在民事诉讼、房产纠纷、交通事故、刑事辩护、知识产权、企业法顾等领域颇具规模及成就的综合性律师事务所。伊志律师事务所拥有众多知名律师及专业人员。其中，多名律师毕业于国内外知名的法学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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